任何没有偏见的人士都会认为,相比我们的祖辈父辈,今天我们中的绝大多数人的的确确过上了“好日子”:充裕的消费物品,便捷的社会服务,一切凭票供应的“紧日子”、吃不饱穿不暖的“苦日子”已经成为一个遥远的传说。即便是所谓“弱势一族”,在衣食住行上——与过往比较——也有了绝对性改善,为基本温饱犯愁的底层民众正越来越少,“中产阶级”越来越多地拥有自己的住房和汽车,适逢节假日,竟然也可以像当初的日本人那样出门甚至出国旅游,尽管国际观感一直不太好。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在一切近乎都成为商品、一切近乎都有了价格的情形下,那些“先富一族”,更是过着天堂般的生活,享受帝王般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无上荣光。
然而,放眼世界,伊拉克、阿富汗战火不断,一些非洲、中东、拉美国家动荡不已,民不聊生,朝不保夕,过着“非人般的日子”;发达国家债务居高不下,美国、欧洲、日本经济一派愁云惨雾,诸多学者专家警告,这些多年来习惯大手大脚花钱的国家或将面临群体性破产,节衣缩食过“紧日子”在所难免;相比之下,新兴市场风头正盛,风景中国这边更好,中国承揽“金砖四国”峰会,集体向世界展示的,实际上就是自己的“好日子”。
饮水思源,我们的“好日子”源于和平,来自发展。和平是前人为我们争取来的,是靠解放战争、朝鲜战争打出来的,是用“宁要核子,不要裤子”战略换来的。正是有了和平的保证,我们才有新的战略抉择——以经济为中心,聚精会神搞建设,一心一意谋发展。我们的发展是靠“宁可少活十年,也要拿下大油田”的精神干出来的,是改革开放带来的,是广泛参与国际分工挣来的,是利用市场经济的魔法从大地、空中呼唤出来的。市场经济运用“看不见的手”将应有尽有的商品与服务变换出来,并错落有致地呈现在消费者面前。今天中国,只要您有钱,您就是爷,不仅香车,连香车边的美女,都可以搬回家。
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屡屡遭受屈辱,“为中华之崛起”便成了中国精英们的梦。但是,摆脱“苦日子”、过上“好日子”则是普罗大众的梦。过去,电灯电话,楼上楼下,一度是中国大众的梦。今天,越来越多的中等家庭的梦想又提高到新的高度——生活小康,有车有房;和睦家庭,长幼有序;老人长寿无恙,子女龙凤呈祥。随着经济增长,社会繁荣,“中国梦”也在越来越多的中国人当中得以实现,而做起“中国梦”的中国人也越来越多,不仅有旭日阳刚,还有芙蓉凤姐……
然而,在“好日子”的华丽桌布下,不妙的因素犹如温室里的细菌一样迅速地潜滋暗长。透视中国人的“好日子”,首先是近一两代人苦干、实干,也不排除一些巧干,干出来的,也就是我们不断歌颂的改革开放的伟大成就,依照经济学的名词可以称作“挣现”;其次是我们继承了祖祖辈辈的基业,或有秦皇汉武、唐宗宋祖、顺治康熙等祖上的阴功,让我们拥有令诸多国家艳羡不已的地大物博,只是我们用市场经济的魔法,如大搞房地产,将其“变现”出来,属于“吃祖宗饭”;第三部分是对资源与环境的破坏、对主权的让渡而换来的,是“贴现”来的,属于“断子孙路”,竟然也记在我们自己的功劳簿上,真是惭愧!我们享受经济繁荣的荣耀,也应当、实际上也必须承担历史的责任与过错。
不久前,本人随领导到西欧诸国进行学术交流,发觉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英、法等老牌殖民国家,经济日渐萎靡,社会矛盾重重。环视大街小巷,各色人等众多,来自不同国家,受着不同的宗教、文化习俗制约,众口难调,共同体建设艰难,国家负担沉重,蹒跚踟蹰而行,艰难吃力异常;相比之下,德国昔日殖民地甚少,一战后几近完全被剥夺。祸兮福之所伏。该国民族成分不如英法复杂,文化认同强,共同体认同与建设简单、便捷,想过“好日子”无法搞寄生投机,要靠自己创造,在实体经济中创造,因此在地区经济一体化局势下,经济平稳发展,居民生活蒸蒸日上。下午尤其傍晚时分,随处可见的酒吧内外,载歌载舞,到处洋溢着祥和、安逸、快乐的氛围。以至于今日的欧洲人不断谈论,欧洲正成为德国人的欧洲。德国人用强大的制造业替代了昔日的军队、战车,将欧洲诸国逐一纳入自己的经济版图、国际分工链。英国有专家感慨,当年希特勒的雄心壮志,竟然被科尔(力主欧洲一体化、实现国家统一的德国前总理)实现了。
欧洲之行,清晰地印证了一个简朴的命题——“出来混总是要还的”。上帝的归上帝,凯撒的归凯撒。我们享受的“好日子”,本不完全属于我们,我们用变现、贴现的方式,把属于前人与后人的财富,拿过来自己消费,拿过来炫耀性挥霍,这笔账早晚是要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