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无疑是中国人心中永远的痛,它是近代中国诸多苦难的开始,也是中国从古代封建社会向近代工业社会艰难转型的开始。茅海建的《天朝的崩溃:鸦片战争再研究》(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努力以学术研究的角度还原这一历史。正如作者所言:“中国的现代化一日未完成,鸦片战争的意义就一分不会减。生活在这一尚未现代化区域中的人们,体会现实,探索问题,免不了联系到那次灾难性的战争。屈辱、仇恨、自卑、希望种种情绪交织,民族感情油然而生。”
我以沉痛的心情读完这本书,却从此对愤青们可以不屑一顾。一提起近代中国史,屈膝投降是一个最堂而皇之的名词,让多少事件的解释从而苍白无力。鸦片战争的失败若从愤青们的角度看,无疑就是近代中国的统治者们屈膝投降的开始,可是从本书的研究看,除了投降,清廷别无他法。当大清朝的将官怀着几乎无知的对外思想面对洋人时、当士兵们用着甚至比明朝还落后的武器与刚刚兴起的热兵器交锋时,那简直就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杀戮,一次战役往往是几千人上万人的大清军覆灭,而只有极个别的英国士兵出现伤亡。唯有让人感慨的是,那些天朝的将军们,直至战斗到最后一刻并以死报国,一品、二品的高级将官一个又一个为国赴难,这样荡气回肠的英雄气慨,不仅仅让我们至今想来热血沸腾,也让当时的英国将士们从难以理解到肃然起敬。
但战争以达到政治目的为终结,落后的中国无法避免失败的命运。当高扬着女皇旗帜的英国军舰在长江江面上出现时,清廷意识到,他赖以生存的税收动脉随时可能被掐断,供应京畿的漕运也会面临同样命运,只好屈服。当然,在我们已经很落后了这个战争失败的根本原因之外,朝廷政策的左右摇摆也是战争失败的重要原因,已经老迈的道光皇帝在主战、主和的主导思想中几次反复,战争前线的总督们以半年一次的频率变换,而从京城到前线的文书传达需要近二十天,新的总督从任命到上任需一个月,这样行政效率更是雪上加霜。
谢晋导演的电影《鸦片战争》中有一个场景,形象地展现了当时大清国的真实状态。电影片断是这样的,英国议会为是否出兵中国争论不休时,一个我们可以称之为战争贩子但确实对大清国了如指掌的家伙抬进来一个近一人高的清花大瓷瓶,然后解释说,这件瓷瓶标志着中国瓷器的登峰造极,它的壁特别薄,看起来很高大,也很威严,但是,说着,他用一个锐器轻轻一敲,这个瓷瓶瞬间土崩瓦解,变成一堆碎片,于是他轻蔑地说,这就是真实的中国。无疑,这个形象的举动扭转了议会表决的方向,最终给中国带来灾难。这个比喻难道不恰当吗?恰如其分。
其实,鸦片战争只是一个必然历史的偶然事件而已,我们的天朝,表面看起来还十分庞大,但其实已经从根本上衰朽,谁只要敢惹,他都能倒下。在帝国列强欲征服世界各个角落的时代,大清朝的沦落命运已经不可避免,除非他从内部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并迅速强大,但这不可能,我们的天朝统治者们依然继续着他们的夜郎自大。
因落后而挨打固然让人痛心,但不从挨打中觉醒最让人愤恨。在鸦片战争失败后,天朝并没有觉醒,于是继续遭受第二次鸦片战争的失败,然后似乎想要觉醒,并出现“同治中兴”的短暂情形,但却始终没有从根本上变革。而同样遭受侵略的日本却以从所未有的决心开始了“明治维新”,并最终在30年后结出了硕果,他吞并了朝鲜,打败了过去不敢想象的强大邻国大清帝国,从此成为世界列强,老大的中国却再次重复割地赔款的失败命运,并向半殖民地加速滑落。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一批救国图强的先烈们,终于不再把希望寄托在天朝身上,转而以推翻他为途径,去实现中国苦难的终结,于是,辛亥革命开始加速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