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为什么没有“朗读者”(作者:齐一民)
日本为什么没有“朗读者”
齐一民◎文
《朗读者》是一本讲述德国人自己抓纳粹的小说,日本版的名字,
也是《朗读者》,但二战中日本的侵略者却没有被自己人追杀,这是8月6 日——广岛核爆纪念日那天在“朝日新闻”上一个作家的感言,我研究的结果也证明,日本还真没有德国式的自觉对战争发动者的追杀,追得他们隐姓埋名,追得他们四处逃窜。
8 月6 日那天到广岛参加纪念会的有两个人物,一个是联合国秘书长潘基文,他去是想号召全球人民都放弃核武器,另一个是美国驻日大使,而美国——投弹国的大使去时,有的日本人期待他为投核弹谢罪,但他并没有谢罪,他说自己是为二战中所有受害者而去的,他也没接受任何记者的采访,他只是作书面致辞。电视上我注意他在现场的表情,凝重、深刻,因为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投弹国的代表。
但愿他也是最后一个投弹国的代表吧。
也就是8 月6 日的同一天下午,金大一群外国学生做学期末研究成果的发表,我没事也去旁听。一个英国牛津大学来的胖乎乎女生的论文是关于日本教科书问题,她认为日本在反省战争历史上不如德国人深刻,说日本从来没有“朗读者”。几个日本教师起来辩护,说日本人大多认为那场战争的性质是“解放”而不是“侵略”,说教科书不是只有一种,还有许多种哩,又说今天是广岛核爆日,连美国大使都亲自去了。
按捺不住的我也发言了。我说既然中国一再被提到,我只能代表中国说两句了,虽然我现在可能没那个资格,不过,20 多年前我在东京时曾代表中国政府工作过。这时几位日本老师紧张了起来。我说都20 多年过去了,这次我再来日本后一个极大的困惑,就是为什么本来全世界都早有定论的那场战争关于它是“侵略”还是“解放”的,在今天的日本还在争议不休着,就比如上月(7 月)日本最有影响力的期刊之一的《文艺春秋》上,有一篇藤原正彦写的《一学究的救国论》,副题是“日本国民に告ぐ”(告诉日本国民),在那篇“救国论”中藤原——一个当下著名的“爱国者”——而不是“朗读者”,竟然把“太平洋战争”(二战)说成一个像野球(棒球)那样只有胜负之说而没有性质之说的“ゲーム”(游戏),说只不过日本没在那场游戏中玩赢而已。藤原还把所有在中国发生的“事变”都说成是技术性的事件。
我对在场的师生们说让我吃惊的并不只是在今天的日本还有藤原那样的右翼 “爱国者”,而是日本第一大月刊《文艺春秋》竟然全文刊登和发行这类是非完全混淆的“爱国言论”,也就是说日本至今还有许多人并没反省和认识到那场战争发动者的行为不仅让其他国家的国民受害,日本国民也是他们罪行的受害者——当然也包括广岛的那26 万人,而这些人之罪恶应痛恨之,追逐之,“朗读”之。
日本在高声“朗读”着自己的伤痛,却不迈前一步思考究竟是谁让
美国人把那般恐怖的爆炸不是朝别人头上而是朝自己的头上扔的呢?“原罪”在谁身上?谁是让那些平民死去的真正始作俑者?
我的“朗读”结束了,场内的空气中已有了火药的味道。日本教师
们无语着,论文的发表在继续进行着。
中场休息后我再返场时,发现几个日本老师都用半微笑迎接我这个20 年前的“中国政府代表”。
(摘自《研究还是被研究:日本二次会》,齐一民/著、心灵飞鸿等/评,北京燕山出版社2019年5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