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娱乐至死》是美国著名媒介文化研究者和批评家尼尔·波兹曼的代表作之一。1985年本书出版之际,正是电视文化如日中天的时候,但作者却是如此彻底地对电视这一娱乐时代的“罪魁祸首”进行了无情地批判。他认为电视把一切严肃的事情都变成了娱乐,让人们从主动寻找信息变成被动接受,从文字阅读的理性思考认知变成观看电视时的无意识接受,从此人们陷入过剩信息的轰炸,不再有时间去细细琢磨事物背后的东西,一切都变得浅薄、表面化,而且急匆匆不容喘息。
媒介即隐喻,作者反复强调着,人们实际是生存在媒介所制造的巨大隐喻世界中而不自知。作者批判的一切都源于媒介的改变,从会话到文本时代,人们把话语的直接交流变为文字的书面交流,从此更多用眼睛而不是嘴巴和耳朵来作为交流器官,特别是印刷术的发明加速让人类挺进到文本时代,而与文本相匹配的修辞、逻辑、语法等也改变了思想传递的方式,最终“黑墨落在白纸上”战胜了“口说无凭”。到了电视时代,其集合图片、文字、音乐等媒介于一体的新表达方式让人们的思想交流再次进行调整,以符合电子化的传播规律。但与文本改变会话所带来的抽象化、逻辑化、严肃化不同,电视打破了文本的严谨,缺少逻辑,甚至语无伦次、无病呻吟充斥其中,只为了吸引人们的注意力,电视统治下的话语由此“变得无能而荒唐”,往往“内容无聊、表现无力、形式散乱”。
与作者所称的印刷术时代的辉煌相比,电视时代的人们是相形见绌的。我们已经很难想象,19世纪美国农家的子弟可以一手执书一手扶犁,家庭主妇可以在周日的下午向家人大声地朗读,还有多少人抓住上工前的黎明饥渴地阅读,读书在那个时代已经成为神圣的事件,专注、严肃而明确。人们可以长达几个小时连续不断地去听政治家们用书面语言写就的演讲,19世纪中叶时几乎所有的美国村庄都有演讲堂,一个不会读书的人在那个时代甚至连参加选举的资格都没有。
为什么现代人已经浮躁到无法思考?因为电视的每个镜头平均时间只有3.5秒,眼睛根本无法休息,思维也无从展开,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跟着电视屏幕去欣赏,电视在向观众提供全心全意服务的同时,已经深深奴役人们的心灵,从此我们放弃了思考。对比一下,阅读文字意味着要跟随着一条思路,需要读者具有相当强的分类、推理和判断能力,是大脑机器高速运动的理性思维过程;而电视丰富多彩的节目其实是对注意力和时间的割裂,节目传递的也只是信息却没有对信息的分析,人们只在信息的后浪推前浪过程中被动地接受着而来不及也不用思索,愉悦地做着懒惰的享受。于是,我们在电子信息时代获得了这样一个世界:“一个住满陌生人的社区、一个破碎而断裂的世界”。
由此,作者在深深地忧虑,资本主义世界的政治、宗教、新闻、体育和商业都心甘情愿地成为娱乐的附庸,毫无怨言,甚至无声无息,其结果是人们成了一个娱乐至死的物种。表现出的怪象是,政治家优秀的才干不如在电视上良好形象的展示,商品的精美质量和良好用途不如广告上的欲望诱导,教授深邃的思想不如课堂上的幽默表现,教堂肃穆的仪式不如娱乐化的电视传道,经济学甚至已经成了表演艺术。作者担心赫胥黎的担心正在成为现实——人们在汪洋如海的信息中日益变得被动和自私,真理被淹没在无聊烦琐的世事中,文化成为充满感官刺激、欲望和无规则游戏的庸俗文化,我们将毁于我们热爱的东西。
当然,到了今天,可怜的电视已经风光难再,互联网相对于电视而言又是变本加厉,从网站到网络购物再到网络游戏,从博客到微博再到短视频、直播,人们在娱乐的道路上越陷越深。如果只把全书的“电视”二字换成“网络”,这一切的批判在今天依然是适用的。只是网络到了移动时代的时候,相对于电视而言,更加登峰造极、无孔不入,让人不敢细思,也不寒而栗。我们是否可以套用鲁迅的话——救救人们!这一个时代面临的严肃课题。
(二〇一九年三月二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