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诚曾经是香港梦的代表,靠白手起家建立自己的商业帝国,如果在十几年前,香港民众会赞美他为“李超人”,可是时过境迁,民众对李嘉诚家族的态度转趋负面,甚至有“官商勾结”、“红顶商人”、“奸商”的极端评价。
对于李嘉诚或者地产富豪的态度,也与香港大环境变化有关。2012年的香港基尼系数达到了0.537,创40年新高;香港特区政府扶贫委员会在2013年9月公布了香港家庭的“贫穷线”——三口之家每月收入11500港元,近两成人口生活在贫穷线以下;同时《经济学人》2014年3月发布了“全球裙带资本主义指数”,香港排名第一,财富集中度接近80%。这些数据反应了香港日益加剧的贫富差距,民众“不患寡而患不均”,“仇富”的心态隐藏在中国社会传统文化的角落里,香港也不例外。
2013年,出现了两个针对李嘉诚的社会团体事件。先是在长和系年报记者会前,一些社会团体挂横幅贴标语在长实集团大楼内抗议李嘉诚年赚67亿港元,却通过避税缴纳零所得税,并要求政府创设“李嘉诚税”,通过财富再分配解决香港贫富悬殊的困境。李嘉诚对此一笑置之,“这正是我多年来加大海外投资的原因,树大招风,引起社会仇富很正常。既然大家不愿意看到我垄断香港,那我就去欧洲、去北美、去内地投资。”同年4月,和记黄埔旗下的港口管理公司发生了要求改善待遇等的罢工,码头工人用漫画讽刺李嘉诚,在李嘉诚旗下商铺发起“罢买行为”,五一劳动节时,甚至在门前举行为李嘉诚“招魂”的仪式。李嘉诚的副手霍建宁回应,这是“文革”的搞法。
如果从李氏家族商业帝国未来传承规划的角度去看待李嘉诚此次重组迁册的行为,可能他有以下的考虑。李嘉诚为人称道的是他的人际关系处理能力和以此构建的政商关系网。在中国内地,李嘉诚在政治圈可谓长袖善舞,关系网直通高层。在香港地区,他曾获委任为基本法起草委员会委员、港事顾问及香港特别行政区筹备委员会委员。1992年最后一任港督彭定康上任前,香港立法局9名非官方议员中,有6名是李嘉诚私人“幕僚”,获聘为长实集团的董事。李嘉诚与汇丰银行关系密切,曾任汇丰控股董事会非执行副主席达7年之久。这些人脉为李嘉诚带来诸多商业上的便利。这确实是李嘉诚的特殊资产,是其商业帝国建立的基石,然而这个无形资产如何传承却是接班时面临的巨大挑战。从另一角度看,李嘉诚的政商关系也不是坚不可摧,随着领导人的更替,一切都是未知数。接班人长子李泽钜相比则非常低调,不为人知,他作为接班人淬炼的主战场从来都是欧美市场,一旦离开父亲的庇护,李泽钜能否玩转香港和内地的政商圈是一个疑问。这可能是李嘉诚逐步将资产转移到低估值的欧洲市场的一个原因,此次将公司注册地转移到开曼群岛,是一种较为稳妥的安排,这也是李嘉诚一向的经商哲学。
另外,香港2014年10月爆发了“占中”行为,经商环境遭到很大的影响,更大的影响是对未来香港前景的不明朗。一方面,如果中国中央政府不断干涉香港事务,香港的经商环境前景未可知,制度环境法律环境的不确定性增加,李嘉诚必然想要分散风险。另一方面,“占中”可能会进一步加速中央政府加速确立上海作为更加重要的金融中心的目标,如果这样,香港的地位进一步弱化,那么香港的发展空间将会遇到瓶颈,毕竟香港的发展速度这几年远远落后于大陆的很多城市。最后,大陆反腐之风剧烈,港商与过去大陆一些重要人物的关系的暧昧关系变成了一颗不定时的炸弹。以李嘉诚敏锐的政治嗅觉,他理应做出安排,因为这些制度路障,可能会成为阻碍李嘉诚商业帝国的永续传承的障碍。
另外此次重组也是为了将来李泽钜接班铺路的准备。李泽钜和李嘉诚麾下元老霍建宁领导的团队,分别管理长江实业和和记黄埔,但如今元老霍建宁年事已高,如果退休会出现一部分业务群龙无首的状况,此次重组之后,集团业务重新归类,简化了结构,降低了管理层元老退休带来的风险。重组之后如何安排职业经理人和家族经理人,对于商业帝国的重要性是显而易见的。
香港和大陆的企业大多依靠着千丝万缕的政商关系,这是一把双刃剑,李嘉诚受惠于政治关系,现在却不得不割断这层联系。李嘉诚说自己“树大招风”才招致香港民众的仇富,可是深层次原因却是,民众认为向政府寻租的商人是不道德的,“为富者必不仁”的观念深入文化,任何一次李嘉诚与中央官员的会晤都被公众密切关注解读。然而依靠政治关系的企业会抑制自身的创造力和潜力,资本集中于地产、电力、通讯等,再渗透各行各业,形成权贵垄断,李嘉诚确实是创造了商业帝国,可是他没有创造出伟大如苹果微软等企业。
李嘉诚可能会觉得自己很冤枉和很失望,他热衷于慈善事业,主张做“讲真话”、“做实事”、“有贡献”爱国公益慈善家,他通过汕头大学、长江商学院等项目,已经捐赠了过百亿给慈善基金。可是民众并不一定会因此而宽待李嘉诚家族,政府也不一定会长期庇护,在历来缺乏对私有产权保护的中国文化中,企业家的命运总是如履薄冰。
李嘉诚和他的商业帝国是西方与东方交汇的香港政治与商业时代的产物。作为华人家族企业的标杆,他的家族与企业传承与后果必然有广泛与深远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