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以为,这本《民富论:新供给主义百年强国路》主要阐述了三方面的内容:一是运用新供给主义来分析人类社会历史上财富的产生、分配及流动,逐一探讨人口、贸易、战争、金融、制度等因素在其中的作用;二是提出了新供给主义的主张,认为应该迅速由目前从需求管理入手的经济政策转向供给管理,以解决目前困境;三是阐述了软财富、软价值理论,将人类历史划分为三个不同的财富时代,并针对即将到来的3.0软财富时代提出中国的应对策略,以开启百年财富之路。
作者滕泰先生是我国著名的少壮派经济学家,在多所大学、多家研究机构任职,近年来在学界及金融界风头正劲,拥有广泛的影响力。据称,这本书是他“新财富四部曲”中的第三部,写作前后历时三年,曾经四易其稿。那么,自号为新供给主义经济学的首创者、软财富理论和软财富战略的倡导者的滕泰先生,在这本被他寄予厚望的书中,都有哪些新思想、新观点呢?我们可以来一一梳理一下。
关于第一方面,影响财富产生、分配和流动的因素。他认为人口本身是财富之根,中国必须迅速调整人口政策,从控制人口数量向转向人口资本战略,以跨过人口资源陷阱;他认为人口流动是财富之源,中国必须尽快解决城镇化的种种制度性约束,加快人口向城镇流动,提高人口生产效率,释放新型城镇化所蕴含的经济增长潜力;他认为贸易是创造财富的重要手段,中国必须构建以中国核心的贸易和财富俱乐部,强化贸易规则的运用,抢战全球贸易战略制高点,以在即将到来的财富路线4.0时代抢得先机;他认为金融的每一次制度和规则创新,都是财富创造的动力和条件,中国必须摆脱对当前大国货币与金融体制下的寄生状态,在保持政策独立性的同时尽快融入国际金融体系;他认为财富是战争的产物,战争刺激财富的创造能力,战争决定财富的分配方式,中国必须通过军事技术民用化开辟财富新领域,打造与保护自身财富相适应的战争能力。可以看出,不管是他提出的问题,还是警示的内容,还是给出的政策建议,全都是当下热议的东西,看不出他有什么新的观点、新的办法。
关于第二方面,他所“首创”的新供给主义。百度可知,供给学派是20世纪70年代为应对“滞涨”而在美国兴起的一个经济学派,核心观点是重新肯定萨伊定律,确认生产的增长决定于劳动力和资本等生产要素的供给和有效利用,主张鼓励储蓄和投资、大规模减税、大幅度削减社会支出。它是随着当时否定凯恩斯主义的声浪而兴起的,其实质就是新自由主义经济学的一个亚种。新供给主义确实是滕泰先生个人的首创,从字面上理解应该是与新自由主义、供给学派一脉相承的,但他并没有对新供给主义经济学的概念作详细解释,而由他据此为当下开出的药方来看,不管是“以放松供给约束”为核心的短期改革主张,还是以“解除供给抑制”为核心的长期改革主张,包括以“优化供给结构、提高供给效率”为核心的房价、物价管控政策,以及以“供给要素贡献和边际报酬”为核心的收入分配机制,都没有超出供给学派的窠臼,只不过是在当下中国的具体应用罢了,实在看不出新在何处。然而,滕泰先生所矛盾的则是,他一方面主张供给学派这种新自由主义经济学,要求放松政府管制,恢复自由市场,以实现由国家财富向私有财富的转换,而另一方面又要求政府通过调整人口、贸易、战争、金融、制度等政策来干预经济,促进发展,具有强烈的凯恩斯主义色彩,等于说是让政府自己来解除对供给的约束和抑制,借政府之力来切断干预经济之手,其本质还是新自由主义的那一套东西。其实,不管是强调政府干预、从需求管理入手的凯恩斯主义,还是强调市场调节、从激活供给着眼的新自由主义,难点都在于界定政府与市场的边界。滕泰先生的新供给主义希望在两者之间找到平衡,进行调和的意思一望便知,但遗憾的是,他揉合两者的愿望并没有实现,没能找到两者结合的点,没能就此提出明确的办法,以至于其所谓的“新”也只是一个文字游戏而已。
关于第三方面,软财富、软价值在国家崛起中的决定性作用。他所谓的软财富,本质上是“以人类思维运动和人类活动为主体的财富形态”,主要包括信息产品、知识产品、文化产品、金融产品和其他社会服务等;所谓的软价值,是“以相对论、量子理论、波粒二相性理论、不可测理论为哲学认识论基础,以微观和高速运动的信息经济、知识经济、文化经济、金融经济、服务经济为研究对象,提出的新价值理论”。他对后者的解释很复杂,实际上归结为一句话,就是由社会认知决定价值,社会认同者的群众越大价值越大。两者的概念全都直接脱胎于约瑟夫·奈所提出的“软实力”一词,滕泰先生在这里作了延伸化的应用,并非全然的创新。当然,他把人类追求财富的历史划分为生态财富时代、硬财富时代和软财富时代三个不同的阶段,还是具有一定价值的。
综上所述,如果认真叩问滕泰先生这本处处标榜创新的书到底为我们贡献了多少新的思想、新的观点,答案恐怕并不乐观。他所谓的新供给主义、软价值、软财富等基本上都是空有概念而缺乏实质内容支撑,其本质还是凯恩斯主义与新自由主义的折衷,通过杂糅二者获得新路,但明显并不太成功。而且他对有些问题,比如人口数量与财富生产之间关系的论述逻辑并不严谨,不具有很强的说服力;对有些概念,比如软价值的定义是非常模糊的,让人难以理解;而对于当下面临的问题提出的对策,也只是新瓶装了旧酒而已……
虽然滕泰先生在这本书没能提出一些新的思想,但是我仍然对滕泰先生充满敬意。其一在于他敏锐的认识到了当前发展中所面临的体制机制障碍必须被革除,虽然并不一定就依照他的新供给主义来解决;其二在于他旗帜鲜明的提出了必须开启财富由国家向人民转移的进程,“国富民不富,衰落第一步;民富国不强,财富无保障”发人警醒;其三在于他对当前发展中存在的问题试图从调和新自由主义与凯恩斯主义入手来找到新路的努力,就目前来看虽然算不上成熟,但已经展现了他作为一名知识分子应有的责任感。而且,我对他的这种努力、这种做法表示理解,并深以为然。中国的发展是一个非常复杂的问题,面临全新的挑战,没有绝然相同的经验可循,我们需要参考运用各种主义、各种策略,甚至各种各样的组合。我们确实需要抛开意识形态的争论,少谈些主义,多办些实事,不管是加强需求管理,还是解除供给抑制,只从着眼于实效、着眼于发展、着眼于未来出发,不断改进人口、贸易、金融、军事、经济制度等方面的政策设计,争取早日实现中国百年繁荣的民富强国之梦,这才是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