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日本有一个被称颂为“反对公害运动”的先驱者,他就是明治时代的社会运动家田中正造(1841~1913)。面对他那奋不顾身的人生态度,我们究竟应当学习什么呢。
足尾铜山矿毒流泄,造成了巨大灾害,令无辜庶民痛苦不堪。为解救他们,田中正造投入了自己后半生的一切,为之苦斗,不惜抛弃了社会地位和财产。他通过自己令人骇异的生活状态,究竟展现了何种精神?他的“人德”又带来了什么?
“走向暴风雨的公牛”,愤怒且温厚
田中正造身上,并存着父亲顽固地“始终不懈”性格与母亲激情化的正义感。根据后来的村民讲述,田中正造的父亲田中宫藏担任村长的30年间,一次也没对村民发怒,是一位博得了异常声望的颇有“人德“之人。
另外,根据英国学者肯尼思·斯特朗著《田中正造——一头走向暴风雨的公牛》的载述,田中正造的母亲阿先,也是一位极有“人德”之人。以下,介绍一支小插曲。
田中正造5岁时,拿自己的绘画给家中男仆看,但男仆没怎么夸奖他。于是,田中正造威逼道:“那么,你画一张更好的,拿给我看!”
然而,男仆焉能画出好画来?于是,田中正造大发脾气,责怪男仆。母亲阿先训斥了儿子的这一态度,说道:“小视比自己地位低的人,这种态度不可宽恕!”此刻已是夜里,外边正下着雨。虽然如此,阿先还是将田中正造赶到户外去,直到儿子发觉自己错了、表示悔悟之前,一直让他待在户外,被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五十载过后,田中正造向记者披露了这件事,深情说道:
“在我这么幼小的时候,母亲就严厉训诫我:你对所有人都不要看重他们的身份,要同等尊敬他们!因此,我感谢母亲。”
这里充分表现出来的,可以说,是如此严格灌输“人德”的母亲之品格,乃至将“人德”当做精神食粮的田中正造的人生观。
由于正义的舆论鼎沸,“足尾铜山矿毒事件”看似解决了。然而,政府提出的解决对策是,撤掉位于渡良濑川和利根川汇合处附近的枥木县都贺郡谷中村,将此地变成泄洪地,以避免矿毒扩散。对此,田中正造仍然坚决唱反调。他认为,这种解决对策“岂不是将矿毒事件偷换成了治水问题,并且牺牲了一座村庄吗?!”
可是,流域的农民们对田中正造提出的“反对论”,没太做出积极响应。迄今为止,人们为矿毒纠纷缠磨得已经精疲力竭了。其结果,人们却选择了妥协的态度:倘若牺牲一座村庄,公害问题就能即刻消失,那么,政府的意见也是可以接受的。
田中正造固守正义感,他不能赞成流域农民们的如此妥协态度。于是高喊道:
“这种结果是破坏人道!”
田中正造决心抛弃了一切,一个人钻进了行将消亡的村庄,誓将一己抵抗进行到底。此乃已经明知是必然失败的抵抗,尽管如此,田中正造硬是将自己推上了一条抵抗的道路。为了从根本上解决矿毒问题和治水问题,田中正造每天独自往来于渡良濑川沿岸,默默地继续进行着认真实在的个人活动。就在这行进的途中,大正二年(1913)8月,田中正造终于病倒了,倒在了熟人庭田清四郎的家里,这里成了他的殂落之地,9月四日,田中正造结束了七十三岁的生涯。田中正造永眠的前一天夜里,突然一骨碌爬了起来,这样大喊道:
“救救现在!救救真实的现在!”
当时,不少知识分子对社会运动感到失望,要做一个隐遁者生活下去。正造谢世之前的绝叫,堪称是对那些在人生观上要想逃避现实的人,敲响了警钟,发出了纯正的声音。
前已述及,田中正造在“直接上诉”之前,给妻子阿胜留下了一纸休书。但阿胜察觉到夫君的真正意图,不消说,她不同意离婚,因为她深深信赖、挚爱着夫君。这一对夫妇在长达50年的婚姻中,据说仅仅在田中正造患绝症病倒,由此到辞世的这一段极短暂期间,夫妇才过上了安稳的生活,因为田中正造长年不回家,在外边东奔西走。偶尔路过家门口,田中正造就从人力车上,仅只朝向妻子打个招呼:
“你身板还好吧?……是吗?是吗?”
然后,他就去了其他地方。这就是田中正造的实际生活。他的遗物只有草帽一顶、《新约圣经》和装着手纸等杂物的黑色行囊。
“我要牺牲自己的财产。”
可以说,田中正造信守了自己的这一宣言,度尽了人生。在正造的葬礼上,仰慕他“人德”和事迹的农民等,参加者竟多达五万之众。
田中正造喜欢的警句中,有如下一首通俗短诗——“狂歌”:
不望死后成佛神,
但求生前做好人。▲文化中国